第145章 别害怕,孩子,往前走,往前走！

    当年的真相没有查明，但是张云海的步伐却没有停止。</p>

    他先是联合当时的Jc局局长来给汪启山施压，将一份详尽的事故调查报告放在桌上，堵住了汪启山的嘴。</p>

    然后是汪氏整个董事局的联合签名，那些同汪启山一起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丛霓的叔叔伯伯爷爷们，都站在了张云海这一边。</p>

    汪启山能怎么办呢？</p>

    一次急火攻心之后，他的心脏彻底地报废了。那次濒死体验，彻底击垮了汪启山。当他知道自己随时有可能死的时候，恐惧一把捏住了他的心脏。</p>

    明妍和她妈妈已经死了。</p>

    但是被他看做是另一个孩子的汪氏集团还需要继续存活，甚至还应该更加壮大。汪家几代人的基业，不能在他手里被断送。</p>

    所以，他向张云海屈服了。他把自己那点怀疑埋在心里，接受了张云海和他女儿，接受了张安娜改姓“汪。”</p>

    “但是明妍，你要相信外公，外公是真的不敢确定，你和你妈是他害死的，外公是真不知道……”</p>

    汪启山老泪纵横，过度的惊喜和愧疚就要把他压垮了，“要是我知道我的宝贝女儿死的那么惨，哪怕我拼了这条老命，都会杀了他的，你相信我……”</p>

    “相信，我相信。”丛霓也流着泪握住外公的手，“外公，我和妈妈都相信，我们爱您，我爱您。”</p>

    很快，外公的动作越来越慢，说话也不太清楚了。</p>

    丛霓和林匪对视一眼，知道汪启山马上就要糊涂了。</p>

    果然，在几分钟之后，汪启山慢慢地把头垂下去，几乎要睡着了。丛霓叹了口气，扶着外公躺下。</p>

    她沉默着把汪启山的被子拉好。</p>

    此时，夕阳的光辉已经从向西的窗子照了进来，晚风一吹，晒了一下午的丛霓竟然觉得有些冷。</p>

    马上汪宅的人，就要来接外公了。</p>

    丛霓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同林匪说：“咱们走吧。”</p>

    她的动作缓慢，像是把所有的心事都压在了步子上，林匪上来拉过她的手，将她斜斜地靠在自己怀里，默默地承担了她大部分重量。</p>

    丛霓顺从地靠着林匪。</p>

    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突然身后的汪启山说话了。</p>

    丛霓无法分辨他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因为那句话两种可能都有。</p>

    这也是他最后一个清醒过的下午，从那天开始，不知道是病情加重，还是汪启山有意隐藏，总之他再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任何一个字。</p>

    不久之后，当丛霓接管汪宅的时候，那里的佣人曾指着某一个墙角，同丛霓汇报：“汪老后来就每天靠着那发呆，也不知道老爷子在看什么，直到那天他去世……”</p>

    丛霓顺着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一片昏暗中看到了一条很模糊的线。她往前走了两步，凑过去看，才发现那是她小时候量身高的线。</p>

    外公直到死之前都在看着这条线。</p>

    上面的记录停在了明妍十三岁那年。</p>

    外公的人生，也停在了女儿和外孙女出事的那年。</p>

    于是，在汪启山还算清醒的最后一个下午，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说出人生中最后一句话，</p>

    “别怕，孩子，往前走，往前走！”</p>

    他声音很浑厚，也很有力量，隔着空气向丛霓砸过来。等丛霓回头过去看时，汪启山刚刚举起的手已经塌了下去，他也重新陷入了昏沉中。</p>

    丛霓回去之后，先是睡了十几个小时。</p>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无论是林匪为她做饭，还是带她出去约会，看电影，丛霓一直是沉默的。</p>

    她也笑，只是眼中没有光。</p>

    林匪知道她是被过去击穿了，被抑郁挟持了，于是一向不喜欢有访客的林匪，特意请了丛霓看重的所有朋友过来聚餐。</p>

    好友聚餐，自然是中餐最合适，一大早，五星级大酒店的主厨团队就带着巨多的食材上了门。</p>

    但是余琳也想尝尝日料，于是林匪临时请了日料师傅上门。</p>

    余琳和郑海是拉着手一起来的，丛霓看见他们紧握的手时，眼神忍不住跳了跳，林匪没有忽略这难得的光，破天荒开始打听起别人的八卦。</p>

    当然即便是林匪不问，余琳也是准备要说的。</p>

    “我和郑海决定结婚了，”她向丛霓展示自己手上的戒指，“这是求婚戒指，漂亮吧？花了郑海好多钱呢。”</p>

    丛霓微笑着点点头，戒指上镶着一颗小钻石，的确很漂亮。</p>

    一旁的赵安惠打趣道：“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你们是在一起工作？快说，你们是怎么搞到一块去的？”</p>

    自从几个月前回了纽约之后，赵安惠就茶不思饭不想，她深刻地怀念祖国的一切，于是两三天一份陈情书，直把她爸烦死，同意她回国来工作。</p>

    余琳朝她灿然一笑，然后将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拨弄干净，动作稍显矫揉造作，“主要是因为我的长相。”</p>

    余琳口气陈恳，“他被我的美貌吸引，无法自拔，哭着喊着说要娶我，我没办法，只能答应。”</p>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赵安惠沉默了两秒之后，作势要吐。</p>

    余琳跳上去打她，两个人又吵又闹，郑海、Kim和万高玲纷纷上去拉架。一时间场面非常热闹。</p>

    丛霓看得兴起，眉眼都笑得弯了起来，旁边一直注视着她的林匪看到，心中一阵安慰。</p>

    丛霓也回望他。</p>

    最近林匪有些瘦了，本就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更加明显，那双深邃的眼睛更加突出。而此时的林匪，正穿着同丛霓同款的居家服，分明是宽大的款式，却意外地合身，林匪正温柔地看着她。</p>

    就像她是他的全世界一样。</p>

    丛霓就在对林匪的爱中一点点苏醒。</p>

    她先是看到了颜色的回归，米色的沙发，和沙发旁那盏亮着的灯，灯下摆着Kim刚带过来的国外最新的内衣杂志，杂志封面上红内衣鲜艳极了。</p>

    她的视线转向打闹着的朋友们。大家都能看出来她最近情绪不好，所以都愿意上门来为她耍宝，就连工作狂Kim也不催她工作了，小心翼翼地等待她的复苏。</p>

    落地窗外，凝重的夜幕正挂在人间。江面上很平静，暗色一片，只有两岸的路灯亮着，偶尔可以看见三三两两跑步的人。</p>

    除了林匪和正在打闹的朋友之外，家里还有个很吸引丛霓的东西。</p>

    那就是餐桌上的菜。</p>

    大厨们已经赶出来一整桌美食了。左边是寿司、刺身等日料，右边整整齐齐摆着一道道中餐。</p>

    丛霓喜欢吃辣的，所以餐桌上基本上都是红彤彤的。红烧乳鸽拼叉烧颜色极正，爆炒香辣鱿鱼摆在避风塘炒蟹旁边，被油煸炒过辣椒盖在水煮鱼上，雾气腾腾，旁边还摆着她最爱吃的农家一碗香，看卖相，应该是林匪亲自做的。</p>

    丛霓肚子响了一下，她饿了，这还是这么多天她第一次饿。</p>

    她笑起来，不一会笑容越来越大，怎么也掩不住了。</p>

    林匪也扬起唇拍拍手，刚才还在嬉闹的朋友们立刻停住，他眸中像是有星辰般闪耀，“好了，开饭。”</p>

    丛霓吃饭的时候，一直在笑，她觉得能活着真好，能有朋友、有家人，能品尝美味，能睡得着觉，真好。</p>

    别怕，孩子，往前走，往前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