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甘愿睡马厩

    “弟妹，孩子何辜，你为何要对他发火？”</p>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p>

    压抑已久的怒火在余氏心中爆发，她脸色涨红，脖颈青筋暴起，大声咆哮：“若非你家，我们怎会落到如此境地？”</p>

    “你不妨好好反省反省，这一切是谁造成的！”</p>

    本想出言劝解的三叔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掠过一丝阴霾。</p>

    沉默不语的老夫人与老爷子也袖手旁观。</p>

    年幼的屠苏旻旭被她的咆哮吓得泪眼婆娑，而屠苏筠曦早就泣不成声，身体不住地抽搐。</p>

    瞧着母子三人陷入绝望的哭泣，而屠苏博依旧未见踪影，顾玥萱坐不住了。</p>

    她决意不能与婆母同住。</p>

    她必须挺身而出，发表自己的看法。</p>

    “在享受福分时，责任无人推卸，而到了承担责任时，却要划清你我之界，似乎所有的苦难都应由他人承担，而甜美的果实却应由各位独享？”</p>

    她满脸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嘲讽道：“二婶言之有理，这破草屋显然容不下这么多人，不如索性将外面的道路也一并圈入。”</p>

    “大家都一起露天而眠，岂不更好？头顶苍穹，脚踩大地，既不觉得地方狭小，白天沐浴阳光，夜晚仰望皎洁的月色，那感觉岂不更加畅快。”</p>

    她一番讥讽之后，径直走去，将泣不成声、几乎无法站立的婆母搀扶起来，一脚踹起一张破旧的凳子，让婆母坐下，又一把抱起那个还在抽泣的女孩儿。</p>

    她微笑着抹去屠苏筠曦的泪渍，轻轻揉了揉屠苏旻旭的头发，温柔地说道：“没事的，莫要再哭啦。”</p>

    余氏被她如此尖锐的言辞惊得一怔，随即怒火中烧：“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p>

    “但二婶好歹得有个长辈的样子不是？”</p>

    顾玥萱昂首挺胸，丝毫不惧。</p>

    她心里头已经明白。</p>

    屠苏博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婆母则憨厚老实。</p>

    而屠苏筠曦与屠苏旻旭的年龄加起来才十岁出头，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辩论的主力。</p>

    素来，顾玥萱在唇舌之战中可谓百战不殆，几句话就令余氏面色铁青。</p>

    她不理会老爷子与老夫人要吃人的眼神，继续道：“我看二婶颇为独断，似乎看不惯我们大房一家在此立足。”</p>

    “依我看，如果实在难以共处，不如分家，各立门户，免得彼此相见心生怨气。”</p>

    “祖父、祖母，您们怎么看？”</p>

    “放肆！”</p>

    老爷子呵叱道：“我活着一天，就一天别想分家！”</p>

    老夫人同样气急败坏：“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子，竟敢妄议分家！”</p>

    “我确实是庶出，或许确实不知天多高地多厚。”</p>

    顾玥萱被老夫人的轻蔑言语所激怒，反而笑出声来：“祖母不妨瞧瞧，满房间哪有天？哪有地？又该如何测量？”</p>

    面对眼前的争执，席兰芳欲言又止，喉咙中难以吐出一个字来。顾玥萱则紧紧搂住泪痕满面的屠苏筠曦，神态自若，从容不迫。</p>

    “祖父，事实已然如此，我们所能暂歇的，也就仅限于这片屋檐下。”</p>

    “二婶的字里行间，似乎都将责任推到长房头上，但我还要提醒您，眼下的这个庇护所，哪怕破败不堪，也是长房的庇荫。”</p>

    “我初入屠苏家，又是晚辈，本不应过多评论长辈间的长短，但祖父身为家族的脊梁，在这种关键时刻，您自当挺身而出，为长房的孤儿寡母讨一个公道。”</p>

    摘取他人的果实，还想踏烂结出果实的枝条，这是何等的不公！</p>

    老祖父对长子心存不满，因此他任由二子和三子的女眷喧嚣不止，自己一直保持缄默默。</p>

    然而顾玥萱却在他的沉默中质问。</p>

    她非得让老祖父在众人面前表明立场不可。</p>

    祖父的立场，将决定长房日后的生活条件，以及他们将居住的环境。</p>

    面对众人的威压，顾玥萱却毫无惧色，坚决不让步。</p>

    老祖父深邃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缓缓开口：“瞧着还是个黄毛丫头，倒真有股不屈的精神。”</p>

    顾玥萱轻轻叹息一声，似有内疚之意，缓缓说道：“祖父过奖了！”</p>

    “从离开盛京至此，已两月有余，屠苏博他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着身体的折磨，每日咳嗽不止，甚至咳血，然而他却始终扛着您，一路走来，坚决不许二叔和三叔分担一丝一毫，他那股子精神，才是真正的坚韧不屈！”</p>

    屠苏博刚刚将你安全扛到此地，你狠心逼迫他那孤苦伶仃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妹妹挤在臭味熏天的马厩睡吗？”</p>

    身为祖父，您若真的存有这份心意，那便是最好的了！</p>

    言尽于此，无需再多的提醒。</p>

    老祖父鼻孔里轻轻地发出冷哼，眼帘微阖，语带深意地问：“你已经成为了我们靖远侯府的长孙媳，口口声声对你二婶的分房安排心生怨气，那，你有没有妥善的方案？让大家伙都能服气？”</p>

    顾玥萱沉吟片刻，语气坚定地道：“婆母理应独享一室，她与旻旭和筠曦两个孩子住在西厢房。”</p>

    僧多肉少。</p>

    在这紧迫的情势下，自当优先考虑长辈与幼辈。</p>

    老祖父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声音透出疑惑：“那，你与博儿又该如何安置？”</p>

    “我睡马厩。”</p>

    屠苏博悄无声息地进门，顾玥萱并不知晓他何时返回的，亦不知他在外头听到了多少话。</p>

    然而，他踏入门内，第一句话便是：“她与母亲共居一室，我甘愿睡马厩。”</p>

    马厩位于庭院围墙外面，一侧是斑驳的土墙，其余三侧则暴露在狂风肆虐之下，几乎与与露天而居的境况相差无几。</p>

    席兰芳身体颤抖，眼中流露着深深的怜悯。然而，屠苏博却轻轻扶住她，温言安慰道：“娘，玥萱若与你同住，也能分担一些照顾旻旭和筠曦的职责，彼此之间也能相互扶持。”</p>

    他这般说法，默默地将顾玥萱纳入了协助照看弟妹的妻子人设之中，却只字不提自己栖身的破马厩究竟会是怎样一番凄凉的惨状。</p>

    顾玥萱轻轻咬了咬上颚，沉默片刻，并未立即回应。</p>

    屠苏博的目光缓缓扫过表情各异的众人，语气坚定而从容：“那么，大家是否有异议？”</p>

    余氏本想张口再争辩一番，然而话未出口，便被屠苏烨轻轻一按，手臂的力道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她说话。</p>

    要懂得适可而止。</p>

    最后，二房与三房分别获得两间屋，依照屠苏家族素来的长幼尊卑，他们无疑讨到了便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