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 船和港

    十分钟后，陆星乘上了回老家的车子。</p>

    天大地大，何处为家。</p>

    可是他此刻只能想出来这个容身之所。</p>

    怪不得人总是长不大的小孩儿，心里一难受就想回家。</p>

    人是漂泊的船，家是温暖的港。</p>

    司机师傅看他的表情困倦，没有非要搭话，只是安静地关掉了电台。</p>

    陆星仰头靠在椅背上，沉默的闭上双眼。</p>

    他很想学着肖申克的救赎里的安迪一样。</p>

    在风雨大作，雷电交加的夜里逃出监狱。</p>

    然后像天命之子一样，迎着狂风骤雨张出双臂酣畅淋漓地大喊一声：</p>

    FreedOm！</p>

    可是没有。</p>

    他仅仅是坐在这里，就已经耗尽全部心力和精神。</p>

    车子飞速行驶在寂静的道路上。</p>

    微微晃动的座椅像一叶扁舟，随着大海的暗流在海面上飘荡。</p>

    陆星以前经常哄囡囡，有时他会把囡囡放在摇篮里轻轻推动。</p>

    用不了多久，囡囡就会陷入睡梦当中。</p>

    此刻，伴随着轻微晃动的车身，他恍惚觉得自己也呆在摇篮里。</p>

    唯一的任务只是睡个好觉。</p>

    陆星嘴角轻轻扬起，车窗外绿色树木快速后退。</p>

    他做过太多好事，也做过太多坏事。</p>

    他对得起很多人，也对不起很多人。</p>

    就像今天。</p>

    宋教授殚精竭智的为他谋划，甚至牺牲自己来替他扫清可能的危险。</p>

    他应该感谢宋教授的。</p>

    可是。</p>

    陆星睁开眼睛，沉默地盯着车顶。</p>

    可是。</p>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为什么要强制为他做出牺牲，替他做出选择呢。</p>

    如果宋君竹真的死了呢。</p>

    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来赌呢？</p>

    当发现彭明溪在私下准备动手的时候，宋君竹明明可以立刻防备。</p>

    可她偏不。</p>

    宋君竹用自己的命来作为砝码，倒逼着陆星留下来。</p>

    为什么要这样。</p>

    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p>

    为什么把自己的生命当成一个砝码。</p>

    陆星最困难的时期，咬紧牙关也没有说过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一死了之。</p>

    可是。</p>

    为什么宋教授你可以这么轻易的就放弃掉自己的生命？</p>

    陆星手心发麻，静静地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语。</p>

    该与不该，他都已经离开了。</p>

    那么接下来，就是想想后面要做什么。</p>

    一年的时间。</p>

    前半年留给老头和老太太。</p>

    带他俩去国外气候适宜，生活便利的地方转转，等孤儿院建起来俩人就彻底没空了。</p>

    后半年留给自己。</p>

    独自去那些极限冒险，肾上腺素飙升的地方玩一玩，小金毛说的徒步好像很不错。</p>

    他需要时间去整理一下思绪。</p>

    就这样安排吧。</p>

    陆星低头看向手机屏幕，他想这个手机号和微信号也要注销掉了。</p>

    短信的图标上有几个小红点。</p>

    他点进去。</p>

    在垃圾诈骗短信和618大促销的通知短信之外。</p>

    有一封来自宝岛陌生号码的短信，在十二点整准时发送了过来。</p>

    只有柳卿卿知道今天是他彻底自由的日子。</p>

    陆星沉默的盯着这封信息，指尖悬停在屏幕之上，迟迟没有点开。</p>

    他小时候总是听别人说什么戏子无情，婊子无义。</p>

    于是他也这么认为。</p>

    在跟着付叔的那段时间，他看到了很多的男婊子女婊子。</p>

    可是越去观察那些人，他越想要沉默。</p>

    有小学就辍学出来打工，供自己弟弟妹妹上学的。</p>

    每天跟弟弟妹妹视频之后，就开始想怎么千方百计的从客户身上榨钱的。</p>

    也有上完了学可是找不到工作，没有一技之能也没有任何爱好，于是随波逐流入行的。</p>

    当想要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习惯了大手大脚的生活，走不了了。</p>

    太多太多的理由，太多太多的原因。</p>

    撕开这层职业的表皮。</p>

    他看到了无数游走在世间的无根浮萍，在人海里飘荡浮沉的普通人。</p>

    也许干这行的人都会遭到报应。</p>

    玩弄别人的感情，也一定会被别人玩弄感情。</p>

    连付叔这种颠簸在欲海里的人，也会偷偷在怀表里放一张从毕业合照里裁下的女孩相片。</p>

    陆星深以为戒。</p>

    于是从入行开始就告诉自己只赚钱不谈情。</p>

    可事实证明，他还是遭到报应了。</p>

    柳卿卿很好。</p>

    可是......</p>

    盯着陌生号码的属地，陆星沉默了许久。</p>

    在车子转过第三个绿灯时，他长按那条信息，没有打开，点击删除。</p>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p>

    ......</p>

    “彭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p>

    从来空旷干净的病房里，此刻哗啦哗啦进入了十来个穿着低调的人。</p>

    一个寸头男人站在最前面，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p>

    彭明溪打量着这群人的身形，男女都有，但看起来全都是训练有素的人。</p>

    可是再怎么训练有素，也不该出现在这里。</p>

    为了减少对她的打扰，这间病房的基调从来都是安静和人少，安保极好。</p>

    彭明溪的手无意识的攥紧手边床被，轻声问道。</p>

    “我哥呢？”</p>

    “无可奉告。”</p>

    寸头男人一板一眼的回答，像是机器人一样，又重复了一遍。</p>

    “彭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p>

    无可奉告？</p>

    那就是知道彭明海在哪里了？</p>

    彭明溪静静地看着这群一脸严肃的人，突然发觉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一件蠢事。</p>

    她立刻拿起手机，想要联系父母。</p>

    可是看着已经失去信号的手机，彭明溪突然抬头。</p>

    那个寸头男人依旧重复着那句话，面无表情，不曾疲倦。</p>

    “彭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