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8章 小少年

    “阿九！你看！”韩术兴奋地捧着自己的月银凑到涮马的阿九身边，“这还是我第一次拿到这么多月银呢！今晚咱们出府，我请你搓一顿！”</p>

    见阿九不说话，韩术也不在意，他不停地摩擦他手里那些碎银子，稀罕得不得了。</p>

    “那天三姑娘在库房揍赵亮那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时候，可惜我没有看到，想想就让人兴奋，我就说三姑娘人美心善。”</p>

    “你说人为啥都那么现实，你看，三姑娘没掌家的时候，整个沈家的下人哪个不是对大夫人服服帖帖，哎！如今三姑娘把府里的规矩一改，那些人拿到银子了，都忘了曾经把人三姑娘传得那么不堪的事情了，倒是人人称颂起来了……”</p>

    韩术感慨，“连我自己也是这样……”</p>

    韩术躺倒在草堆上，“我看上次欺负你的那个王强，要是往后他还嚣张，我就把他私自骑马出去玩的事捅到容音阁去。”</p>

    忽然想起什么，“以前三姑娘对后宅之事还漠不关心，如今倒像变了个人似的。上次你被大公子刁难，三姑娘还给了你好多药呢，还不让我告诉你。”</p>

    打量着阿九即使粗布麻衣也遮挡不住的硬朗冷峻的侧脸，韩术啧了一声，“不过啊，三姑娘喜欢美男，即使和那阳春白雪般的谢寻有了婚约，竟还是处处帮你，我想破脑袋，只想到一种可能……”</p>

    韩术挤眉弄眼，“三姑娘她是看上你了！”</p>

    阿九眼眸微动。</p>

    “唉……羡煞我也。你要是哪天混不下去，也可以自荐枕席于三姑娘，从此走上人生巅峰……”</p>

    阿九打断了韩术喋喋不休的话，“韩术。”</p>

    “嗯？”韩术叼着一根草歪头看向高高院墙的外面。</p>

    “我今晚要出去一趟，可我需要一匹马。”</p>

    他总感觉自己忘记的事极为重要……</p>

    韩术立即坐了起来，小声道，“你想搞一匹马厩里的马？”见阿九没有反驳，韩术吓得脸都白了，“你可是知道一匹马要多少银子？少少都得八十两！岂是我们能随意碰的！万一……”</p>

    “往后我的月钱都给你。”</p>

    韩术没说完的话一顿，颇有些垂死挣扎的意味，“可是你的伤还没好，不能骑马，而且大夫说你脑袋有淤伤……”</p>

    “往后我要是有钱，分你。”</p>

    韩术上下打量阿九挺拔的身躯和沉稳的做派，自然能看出来他绝非池中之物。</p>

    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翻身做主人，而不是屈居小小的沈家后院做一个卑微的马奴。</p>

    “那你得快些回来，我帮你掩护，你可一定要回来，不然我就完了。”富贵险中求，韩术凑近阿九，“我也不是谁都帮的，我看你也是个汉子，我信你。”</p>

    “谢了。”</p>

    “你可别忘了你说的，你的月钱给我，往后发达了记得带我玩。”</p>

    “嗯。”</p>

    “你今晚就算死也要把马骑回来。”</p>

    “好。”</p>

    ——————</p>

    当沈容走进钱伯的院子时，就被院子里浓重的药味熏得睁不开眼睛，而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小少年蹲在地上熬着药，看起来年纪更小了。</p>

    见到来人，钱怀瑀也只是毫无表情地瞥了一眼。</p>

    沈容也不在意，她打量着这间装饰简单却打扫得很干净的院子，料想着，如今他蹲在地上煮的药应是钱怀瑀自己治疗脚伤的药。</p>

    既然都服药了，为何前世竟还是跛了脚呢，莫非是重伤不治？</p>

    就在此时，厢房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似要把胃都吐出来一样。</p>

    还没等沈容反应，刚刚还蹲在地上的少年飞快地端着药走进了房内。</p>

    沈容靠在门边，刚刚还似一头戒备的小狼一样的少年此时小心翼翼扶起一脸病容的钱伯，拍着钱伯的胸口替他顺气。</p>

    并无比熟练地给钱伯喂药。</p>

    在沈容的记忆里，她是来过钱伯的院子的，她明明记得，钱伯的院子虽说没有多奢华，但绝对不是如今这般简单，甚至可以称之为简陋。</p>

    几乎没有多余的能拿得出手的装饰品，他怎么说也是沈府的管家，怎么会……</p>

    喝完半碗药的钱伯似乎舒服了些，缓了一会，才低声对着儿子说道，“是我无用，连累了你。”</p>

    钱怀瑀只是摇摇头，再要喂药时，钱伯却是怎么也不喝了。</p>

    钱怀瑀眸光一暗，坚持要把剩下的半碗药喂进自己阿爹嘴里。</p>

    争执间，药碗一歪掉了下来，钱怀瑀猛然一惊，伸手去接，不料却被一只白皙的手稳稳接住。</p>

    钱伯见到沈容，却是十分惊讶，强行挤出笑容，“原来是三姑娘来啦，恕老奴病中不能见礼，如此简陋的地方，怕是会让三姑娘不习惯。”</p>

    钱怀瑀抿唇收回手，没有说话。</p>

    沈容顺势坐在床边，舀起一勺药送到钱伯口中，后者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p>

    “钱伯是看着我长大的，自小待我极好，如今您生病了，我照顾几分，有何使不得。”</p>

    “这药……”钱伯似乎有什么顾虑，看了看扶着他的钱怀瑀，又看看药碗。</p>

    “有何难言之隐，都先把药喝了。”</p>

    沈容口气不容拒绝，钱伯才张开嘴，喝完了剩下的半碗药。</p>

    “阿瑀先出去。”钱伯拍了拍钱怀瑀的手，却没有看他。</p>

    钱怀瑀如狼般的眼眸看了眼沈容，沈容分明瞧见里面有着一丝恨意。</p>

    待厢房门被关上，钱伯挣扎着要下床，沈容自是不让，可钱伯拨开她的手，颤巍巍地下了地，二话不说，“噗通”跪倒了地上。</p>

    沈容吓了一跳，连忙让开，蹲下身要把人扶起来。</p>

    “三姑娘能否听老奴说完，就当老奴倚老卖老求您一回。”</p>

    沈容看着钱伯苍白衰老的样子，便直接坐在了他旁边的地上，“好，那我就坐在旁边听。”</p>

    “三姑娘……”钱伯眼眸有些光闪动，“老奴在沈府几十年，得老爷看重，委以重任，可惜身体不争气，最近发现脑子越发糊涂了……”</p>

    以前，沈容对府里的事并不在意，只知道钱伯是沈府的管家，掌管账房。</p>

    沈家分为外账和内账，外账是爹爹亲自在管，爹爹手底下有十几个得力的账房先生，每个月都会从各地赶来，跟爹爹在书房商讨事情。</p>

    而内账，就是沈府里的吃穿用度，人情往来，话事人是大房的孟氏和沈虞，钱伯一向掌管着账房，而赵亮和后来的顾明掌管库房。</p>

    可听曼禾说，现在钱伯几乎不再管账房的事了，都是孟氏亲自在管，而沈虞也慢慢开始完全掌家了。</p>

    “老奴倚老卖老，恳求三姑娘原谅阿瑀，阿瑀为了老奴，偷拿了库房里的东西去典当，虽然他也得到应有的惩罚，断了腿，可老奴于心不安，愧对老爷姑娘，老奴这病怕是好不了，只求等老奴身故后，老爷和姑娘看在老奴伺候的份上，给阿瑀谋个差事，”眼泪从钱伯满是褶皱的眼睛里滚出来，“阿瑀性子虽孤僻了些，却是个聪明重情义的孩子啊，要是姑娘用得上他，就怜惜怜惜他，帮他治一治腿。”</p>

    沈容一把握住钱伯的手，一使劲，就把人重新扶躺回床上，仔细帮他掖好被子，许久，沈容开口，声音有些情绪，“钱伯有困难为何不找爹爹，不找我。”</p>

    在沈容自小的记忆里都有钱伯的影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慢慢地消失在她的生活里，直到半年后，他和钱怀瑀离开沈家……</p>

    钱伯擦了擦眼泪，对自己刚刚求了沈容而有些愧疚。</p>

    老爷和三姑娘不经常在府里久待，三姑娘自二夫人过世后，便跟着老爷走南闯北，府里的大小事都托付给了大房那边，终究自己还是和大房打交道的，要不是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他也不会厚着这张老脸……</p>

    “老爷和三姑娘都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为了府里这些小事分神……”</p>

    在库房处理了赵亮之后，沈容从曼禾香梅那里得知，一个月前，赵亮突然打断了钱怀瑀的一条腿，而钱怀瑀和钱伯竟不知为何都默默承受了这件事。</p>

    原来是因为钱怀瑀因为钱伯生病没钱医治，偷拿了库房的东西，被赵亮发现了。</p>

    可钱伯作为沈家的管家，即使如今已经慢慢被孟氏架空，可应该还是有些积蓄的吧。</p>

    为何竟然连看病都看不起？前世钱伯离开时虽身体弱了些，但身体什么没大碍了。</p>

    如此想来，前世应该得了谁人的帮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