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是啊，陆子宴怎么会将她的旧衣挂在床前，死气沉沉的看着？</p>

    谢晚凝深吸口气，心慌意乱下，手都在发抖。</p>

    真让人难以置信，那种空洞死寂的眼神，竟然会出现在陆子宴身上。</p>

    是假的吧？</p>

    如果是真的。</p>

    这个梦，真的是她吐血而亡的后续……</p>

    那梦里的陆子宴是在她死后，才察觉到他的心意吗？</p>

    原来她在他心里也不是那么不重要。</p>

    ……孩子死了，来奶了？</p>

    失去才懂得珍惜？</p>

    若是如此，她借着他不在京城的时间，嫁给裴钰清，他真的能死心吗？</p>

    想到那个充斥着漆黑和无望的梦境。</p>

    谢晚凝心底升起一股浓烈的恶意，将下巴搁在自己的膝上，缓缓握紧拳头。</p>

    真可笑，非得等她死了，他才能发现自己的心意。</p>

    那么后悔，那么绝望，怎么不陪着她一起去死呢？</p>

    这才是真正的惩罚啊。</p>

    再也睡不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谢晚凝已经弄不清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关系。</p>

    如果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么那应该是他们的前世？</p>

    前世的陆子宴狠心凉薄，将她欺辱致死后，幡然悔悟，又开始对着她的旧衣缅怀亡妻？</p>

    思绪停在这儿，谢晚凝被恶心的再也没办法想下去。</p>

    真是恶心！</p>

    这个惊扰人的梦境，在天光大亮后的热闹声中，被谢晚凝渐渐抛之脑后。</p>

    可她还是有点想见见裴钰清了，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天前，两人被尔霞一番打扰下，都没说上什么话。</p>

    可在成婚前一天，他们是绝对不能见面的。</p>

    好在一天过的很快。</p>

    几个相熟的闺中密友特意来贺喜，又有家里小堂妹陪着，姑娘们热热闹闹的一天也就过去了。</p>

    翌日，谢晚凝起了个大早。</p>

    梳新娘妆的宫里的老嬷嬷。</p>

    是谢家上一代嫡长女，谢晚凝的姑母，宫里的淑妃娘娘亲自指派给侄女梳妆的。</p>

    心灵手巧不说，规矩礼仪也丝毫不曾出差错，在旁边提点。</p>

    天色渐渐亮了，不多时一身喜袍的裴钰清领着几位相熟的世家子，这会儿已经到了楼下。</p>

    催妆诗一首接一首的递到阁楼。</p>

    谢晚凝在梦中已经经历过一回，这会儿也不觉得生疏，在第八首诗送来后，道了声可。</p>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很快响起，迎亲的人进门。</p>

    瞧见榻上坐着的姑娘，均眼神一亮。</p>

    赞美声不断，谢晚凝握于手心的美人扇却丝毫不见下移。</p>

    很快，有公子上前一步，口中念道：</p>

    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p>

    城上风生蜡炬寒，锦帷开处露翔鸾；</p>

    已知秦女升仙态，休把圆轻隔牡丹；</p>

    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p>

    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只须放桂花。</p>

    谢晚凝很给面子的将扇子向下移了些，露出一双晶莹剔透的美眸。</p>

    她并无新妇羞怯之色，见着面前同样身穿喜袍的男子，便眉眼弯弯，笑意盈然。</p>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新娘面上，见此情景，周遭顿时一静。</p>

    很快又有人上前一步，作出早就准备的却扇诗。</p>

    谢晚凝依着心意或是放下一点点，或是纹丝不动。</p>

    几首诗过后，挺翘的鼻子也缓缓露出，只剩嘴唇和下颌还被美人扇遮挡。</p>

    众人皆面露惊艳。</p>

    谢晚凝同陆子宴订婚定的早，十岁就许给他，是以这些年里京中用作姑娘公子们相看的赏花宴、游湖宴她都没有踏足。</p>

    赴宴虽多，但都是跟交好的闺中密友们来往，是以真正见过她同她相熟的世家公子极少。</p>

    更何况她不爱精细装扮自己，今儿这么郑重打扮，让许多之前见过的人都瞧直了眼。</p>

    比如裴钰清。</p>

    他甚至有些晃神。</p>

    直到身后一直没有出身的公子出列，朝着榻上的姑娘躬身道：</p>

    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p>

    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p>

    今儿是月圆之日，时节又正值桂花盛开的金秋，谢晚凝眼神微亮，认真看了作诗的公子一眼，将手里的团扇全部放下。</p>

    明眸皓齿，端的是一水灵灵的无双美人。</p>

    周遭静了两息后，响起欢呼声。</p>

    喜嬷嬷拿过红绸，递到谢晚凝手中，另外一头由裴钰清牵着。</p>

    两人被簇拥着到了前厅。</p>

    谢文和郑氏已经等候许久。</p>

    拜过高堂父母。</p>

    谢书沉声对着女婿嘱咐：“晚晚是我谢家的明珠，今日交到你手上，不求诰命荣华，只请你务必护她一生安宁。”</p>

    裴钰清郑重应诺。</p>

    盖头下的谢晚凝鼻头一酸，泪滴落在绣鞋之上。</p>

    梦里，她嫁给陆子宴时，她的阿爹就说了一模一样的话。</p>

    陆子宴也是诚恳应下。</p>

    结果……</p>

    她要真死了，爹娘兄长他们得到消息，该多么难过。</p>

    在郑氏通红的目光下，谢衍誉背着妹妹上了花轿。</p>

    “受了委屈就回来，为兄给你做主。”</p>

    谢衍誉声音低沉，伏在他背上的谢晚凝听的清清楚楚，她缓缓点头，“我知道的。”</p>

    终于上了花轿，轿帘落下前，她看见的是亲人不舍的脸。</p>

    随着喜嬷嬷的起轿声，谢晚凝榻上了人生第二段征途。</p>

    婚姻。</p>

    裴钰清高头大马在前，身后是抬着他妻子的八抬大轿，两边锣鼓开道。</p>

    一路吹吹打打绕了半个北城，沿途都有裴府的家丁，婆子们散喜钱。</p>

    婚期匆忙，可这会儿，就算是消息闭塞的百姓们，也都知道今儿个是沛国公府跟宣平侯府结亲的日子。</p>

    连喜钱都散了足足六箩筐呢。</p>

    在一阵吹吹打打下，迎亲队伍终于进了沛国公府。</p>

    一切都风平浪静，顺顺当当。</p>

    轿帘外伸进一只手，手上递来一截红绸。</p>

    谢晚凝握住，被牵着出了花轿，跨过火盆。</p>

    接下来就是拜天地。</p>

    裴府此刻已经高朋满座，京城里但凡数得出名字的宗亲王氏，达官贵族，基本上都在席间。</p>

    这是圣上亲自赐下的姻缘，是圣上一母同胞的端阳长公主长子的大喜日子，就连宫里的娘娘们都纷纷送上重礼。</p>

    四个成年皇子全部登门贺喜。</p>

    排场之大，都比得上皇子娶正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