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孟清月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好。</p>

    浮浮沉沉间，一闭眼，便是那个男子声嘶力竭摇着她的肩膀质问，“陈生可以，乔羡也可以，凭什么我不可以？”</p>

    “你是怕爹娘不答应么？没关系，清月，只要你一句话，我必当为此事赴汤蹈火而不辞！”</p>

    “清月，只要你说一句你爱我....我把星星都捧到你跟前来.....”</p>

    回应他的，是孟清月干脆利落的一巴掌，满含无尽愤慨，“你疯了！孟行舟，你就是个疯子！”</p>

    她当下落荒而逃，逃出此生最狼狈的步伐。</p>

    天光大亮。</p>

    孟清月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起身时，把翠儿都吓了一大跳，“姑娘，您这是一整晚都没睡么？”</p>

    孟清月无声的摇摇头，翠儿见状，只好不再多问，转而说起了另一桩闲话，“今日大小姐非嫌咱们侯府给她准备的嫁妆不够气派，哭着闹着一上午，死活不肯依呢。”</p>

    孟清月却是无心管孟长乐的闲事，她的嫁妆气不气派，关自己什么事？</p>

    可翠儿似乎倒是很感兴趣，喋喋不休道，“夫人说嫁妆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当时也是给大小姐过目了的，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大小姐忽然就不同意了呢——姑娘，您猜大小姐怎么说？”</p>

    “怎么说？”姜清月顺口接话。</p>

    翠儿笑得神秘兮兮，而后开口，压低了嗓音，“大小姐说她如今要嫁的人今非昔比，嫁妆自然不能按以前的规格准备，不然等她嫁去夫家，会被人嘲笑！”</p>

    闻言，孟清月倒是纳闷了。</p>

    她缓缓转身，疑惑的歪了歪脑袋，“要嫁的人今非昔比，这是什么意思？”</p>

    “她和镇国公世子不是早就定了亲么，怎么听她的意思，竟是要换夫君似的？”</p>

    翠儿自然也是一头雾水，“奴婢也不晓得——大小姐莫不是失心疯了不成？好端端的，哪里有夫君给她换？”</p>

    孟清月略略一思忖，犹豫片刻，还是宽衣去了正厅。</p>

    果真是闹得不可开交。</p>

    地上有一堆凌乱的花瓶碎片，屏风被推倒了，装嫁妆的檀木匣子也被掀翻在地，里头的金银珠宝咕噜噜滚了一地。</p>

    而孟夫人正坐在那里抹眼泪，却是怎么也不肯松口，“长乐，你莫要说为娘不疼你，可你这般狮子大开口，侯府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钱！”</p>

    孟长乐站在三寸远之处，眼眶通红，“母亲到底是拿不出银钱，还是要留下银钱给阿兄娶妻？有些话不妨说个明白！”</p>

    此言一出，孟夫人顿时气得心肝疼。</p>

    她直指着孟长乐，手指都哆嗦起来，旋即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呜呜哭泣，“原还说你懂事，比你妹妹乖巧，却没曾想眼下一个两个的，都是这般不省心！”</p>

    “你阿兄娶妻？你阿兄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他娶什么妻？他要真能娶妻，那我可该阿弥陀佛了！”</p>

    孟清月自动无视了那番关于孟行舟究竟娶不娶妻的宏论。</p>

    她只是觉得古怪，孟长乐自回孟家三年，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乖顺模样，从未在爹娘面前有过半分忤逆。</p>

    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了？</p>

    为了一点子嫁妆，竟这样顶撞孟夫人？</p>

    况且孟长乐原先的嫁妆本就不少，乔家煊赫，孟家自然不能薄待了女儿的嫁妆。</p>

    所以她口中那今非昔比的夫婿，到底是何等家底？难道竟钟鸣鼎食，犹胜国公府么？</p>

    孟清月心下狐疑，虽不解其中内情，但她知晓绝不是因为孟长乐失心疯了。</p>

    可，至今未见有人登门过府，交换庚帖，更遑论请期下聘了——</p>

    所以孟长乐何以这样笃定，自己一定会嫁今非昔比的夫家？</p>

    甚至不惜这样大吵大闹，就怕自己的嫁妆被夫家看轻了去。</p>

    近日之事一一闪过眼前，孟清月似乎抓到了什么，可是太快，太繁，只略略在脑中飘忽而过，便消失了踪迹。</p>

    还不等她想明白，上元佳节便到了。</p>

    孟家一行人应邀去乔家赴宴，用完晚膳天色尚早，乔羽提出大家一起去逛元宵灯会。</p>

    元宵节，自然要看灯，因此这一次乔夫人倒没有异议。</p>

    只是走之前瞪了乔羽一眼，警告他不许再生事！</p>

    乔羽吐了吐舌头，只是在乔夫人扭头过去的一瞬间，神秘莫测的一笑。</p>

    若是不生事，今日这一场好戏，可不就白费了么？</p>

    万人空巷，摩肩擦踵。</p>

    水面波光粼粼，祈福的灯笼在天上悠悠飘荡，花灯在水上浅浅摇晃，好一幅盛世好河山，人间好光景。</p>

    孟清月身处其中，只觉连日以来的压抑一扫而空。</p>

    街上大半都是卖面具，灯笼，和糖葫芦的，其余便是五花八门的首饰发簪。</p>

    一转头，见得孟夫人和乔夫人簇拥着孟长乐，在给她选首饰。</p>

    “长乐皮肤白，戴红色的发簪最相宜。”</p>

    “这支蓝色的也不错，衬得长乐稳重大气。”</p>

    两人一左一右，笑眯眯给孟长乐戴着发簪，眼中皆是一般无二的疼爱。</p>

    孟清月定定的看了许久。</p>

    就如同孟长乐始终耿耿于怀自己代替她享了十多年的荣华富贵，她也常常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可，却无一人是真心待她？</p>

    而孟长乐似乎轻轻松松，就能让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p>

    孟夫人，乔夫人，都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p>

    孟清月苦笑，有时候又觉得老天当真公平，若有人多了一个母亲疼爱，那么便会有有一个人少了母亲疼爱。</p>

    用在孟清月和孟长乐身上，倒颇为相宜。</p>

    她闭了闭眼，只觉双眸都要被刺痛，漫天灯火却无一盏是属于她孟清月，反而是徒增寂寥罢了。</p>

    下一瞬，却忽的感觉身前一阵阴影投下。</p>

    是一支玫瑰合金簪子，烨烨光辉，璀璨如星，极其符合孟清月的审美。</p>

    如果.....它不是被拿在孟行舟身上的话。</p>

    她脸色豁然便变了，不动声色退后一步，下意识便要离去。</p>

    转身那一刹那，手腕却被紧紧握住。</p>

    男子磁沉的嗓音轻轻回响在耳畔，几乎禁锢得她寸步难行，“跑什么？”</p>

    “怎么？怕我？”</p>